【《處男壘球隊》第一集第一章爆竹一聲就畢業試閱版】


【《處男壘球隊》第一集第一章爆竹一聲就畢業試閱版】

溫子衡


正式紙本成書是直式一般小說的編排方式(如同金庸小說),與下列電腦版不同,下方電腦版編排只用於試閱版,提供部分內容讓您參考。

第一章 爆竹一聲就畢業

「ㄧㄤ、ㄧㄤ、ㄧㄤ、嘰……,ㄧㄤ、ㄧㄤ、ㄧㄤ、嘰……」逼近攝氏三十三度的正午時分,除了台灣騷蟬扯開嗓門,賣力地求偶,其餘活著的生物,都躲在能找到的陰涼處小憩。文沛青把筆扔在餐桌上,用手抹去鬢角旁的汗水,走向客廳落地窗想透個氣,院子裡吹進來的風卻像蒸籠裡的蒸氣一樣讓人窒息,無奈地走回餐桌坐下,拾起筆,好像只求心安地,翻著桌上那本高中物理總複習自修。

「年底的第二屆立法委員選舉,將選出一百六十一席立委……。」

「爸爸,電視機關小聲一點,沛青在看書。」文沛青媽媽一邊洗碗,一邊還掛心著半個月後要參加大學聯考的兒子。

「讀書就應該去坐書桌嘛!」文沛青的爸爸一邊說,一邊按著電視遙控器上的音量控制鍵。

文沛青站起來伸伸懶腰:「爸、媽,沒關係啦,那蟬的聲音都不知比電視機大幾百倍了……。」

「鈴鈴鈴……。」文沛青繞過餐桌,接起電話。

「喂?請問文沛青在嗎?」

「阿雄?你是吃錯藥喔,還請問咧,我的聲音你認不出來?哪時候講話變得文謅謅,完全不像你,哈哈哈……。」文沛青笑得暢快,有那麼一瞬間聯考的壓力似乎煙消雲散。

「靠腰……靠腰的小枕頭啊!你們家聲音都超像的,有一次我把你爸當成你,跟他講了一堆五四三以後才發現,有一次把你弟當成你,所以我當然要先問問看咩。啊你還在看書喔?」

「對啊,在看物理。」文沛青的語氣很無奈。

「乾!你有夠認真的。」

阿雄是文沛青南台一中高中同班同學,也是學校宿舍室友兼麻吉,家裡開瓦斯行,孝順的他課餘時間都會幫忙家裡送瓦斯,練出一身結實的肌肉,加上立體五官和古銅色的皮膚,如果不是一開口就「三字經語助詞」,不講話時百分百是個型男。

高三上學期,文沛青班上二十個男生,和南台女中二年三班在台南虎頭埤聯誼。阿雄心儀一位皮膚白皙、個頭嬌小、笑起來含羞帶怯的小靜,在大家慫恿下,分組烤肉時積極的幫忙小靜那組女生,主動和小靜天南地北的閒聊,完全一副新好男人加型男文青的寫照,小靜被逗得笑個不停,看起來對阿雄頗有好感。阿雄眼睛直盯著小靜那白皙中帶著一抹紅暈的臉龐,一邊說著笑話,一邊心不在焉地用竹籤串著花枝丸,不小心用力過猛,竹籤應聲而斷,阿雄脫口而出:「啊幹!那ㄟ啊ㄋㄟ!」

小靜水汪汪的大眼,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瞪到極限大,雙唇微開一時說不出話來,阿雄這才驚覺事態嚴重,連忙說:「靠么啊!對不起,說錯了!」

有參加這次聯誼的同學都認為,對於阿雄來說,這天,史稱「虎頭埤慘案」。

從此以後,阿雄雖然一時改不了「三字經語助詞」的習慣,但他會用一些諧音,或隱晦的轉折方式來降低殺傷力,然後再努力讓這個習慣慢慢消失。

幻滅是成長的開始。

「認真?有什麼用?物理算了兩小時,伽利略還是和我不熟,我還是和牛頓不投緣,都怪那顆蘋果啦!要是它不砸到牛頓的頭,物理課本的頁數至少變薄一半,窗外的蟬又叫得吵死人了,誰說蟬的叫聲是知了?明明就像電鋸聲!難怪我學物理一直不能知了!知了!」文沛青的語氣,明顯有著大學聯考的壓力。

「沒差啦!我也一樣,文沛青,你昨天有沒有看謝長亨投的那場比賽,喔!三振林百亨那球Fuckball,有夠漂亮的啦!」阿雄的語氣很興奮。

「指叉球就指叉球,明明是Forkball,幹嘛要說成Fuckball?快要大學聯考了,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可以看中華職棒?你可以再好命一點。」文沛青一邊講電話,一邊無意識地翻看手邊的單字記憶卡。

「啊就爽咩!三振啊!而且是贏兄弟象耶。對了,你知道我們學校的畢業典禮有上新聞嗎?雖然只是報紙,但也夠爽了啦!」

講到畢業典禮,文沛青臉上被大學聯考擠壓著的皺眉肌,稍稍舒緩開來。文沛青就讀的南台一中,最近兩年有一個不成文的畢業慶祝方式-放鞭炮。

去年畢業典禮前,高三準畢業生夾帶鞭炮進入校園,一開始只是在下課時,偷偷在人少的地點或是廁所裡點燃「排炮」,就是結婚禮車迎娶時最常用的那種鞭炮,到後來,連上課時間都偷偷尿遁放炮。

大學聯考前是壓力最大的時候,高三生通常都會做出一些旁人不太能理解的舉動來消除壓力,文沛青班上同學阿榮就將眉毛剃光,問他為什麼,沒有眉毛的阿榮說:「有一次很衰,唸書唸到半夜打瞌睡,一喥咕,額頭往下正好撞在書桌邊緣,兩邊眉毛上方皮開肉綻,痛死我了,怕睡覺時傷口被枕頭搓到,擦了藥就貼上兩片OK繃。上床睡著後覺得尿急,半夜起床尿尿,一照廁所裏頭的鏡子,差點沒嚇死自己!所以我現在把眉毛剃掉,就不敢出門了,不會去鬼混,只能躲在學校和家裡看書。」

另一位同學小金,也是為了相同的理由,先把家裡的帽子丟光,然後拿家庭用的電動剪髮器,從額頭中央開始推剪,直線前進推出一條中山高速公路,就像「摩西分紅海」,只是變成「小金分髮海」。

不過這些舉動只會影響自己,但放鞭炮可是會影響別人,所以教官出動「緝捕」,也就因為如此,學生開始有了對抗心態,加上教官室隔壁緊鄰廁所,於是這間廁所便成為學生最愛的排炮引爆熱點。

每當上課時一有鞭炮聲出現,位於ㄇ字型教學大樓中央的高三教室必定歡聲雷動,高二教室與高一教室分別位於ㄇ字型教學大樓的兩側,也會跟著歡呼起鬨,因此高三畢業前的這段時間,上課氣氛很歡樂,但教學效果很差。

單靠「緝捕」無法治標,學校立刻進行安全檢查,來個釜底抽薪,希望遏止這種風氣。但有道是「上有政策,下有對策」,南台一中校區被成功路隔開,教學區與行政大樓都在校本部,而男生宿舍和操場則在二部的校地上,既然教官重兵佈署校本部,有位出生時口裡含著金色湯匙的高三學生,弄來一台大型遙控直升機,綁上一長串鞭炮,從二部起飛,越過成功路,直搗校本部,空襲教官室。

教官們皆是身經百戰的革命軍人,精通各種軍事戰術,不慌不忙、好整以暇的在遙控範圍內,等待直升機降落,然後立刻逮機,接著以機追人,很快便找到那位高三的學生。

獨特的畢業慶祝方式,遭逢重大挫折,但也讓獲悉消息的記者聞風而至,當年輕女記者穿著不過膝的短裙踏入校園時,正巧是下課時間,在純男生的「和尚」學校裡立刻造成轟動,同學們奔相走告,一時間,教學大樓每層樓走廊,都站滿躁動的學生,進行「異性欣賞」性別課程,口哨聲、鼓譟聲、歡呼聲與掌聲此起彼落,相信那位女記者,一輩子也沒遇過這種奧斯卡金像獎巨星級的歡迎場面。

高三那位有名的「直升機學長」,畢業典禮結束後,找上當時念高二的阿雄,也就是文沛青班上的班長,用誠懇、慎重,又帶點沉重的語氣告訴阿雄:「希望這樣的傳統,不要斷在我們這一屆!」說完拍拍阿雄的肩膀,眼中還依稀閃爍著點點淚光。

會找上阿雄,是因為阿雄和直升機學長放學後,常在一起打籃球而熟識,另一個重要的原因,則是阿雄的班是所有高二自然組班級中,成績僅次於數理資優班,卻又最活潑搞怪的怪咖班級。

重義氣的阿雄也沒多想,就一口答應下來,還叫直升機學長:「安心地去吧。」回頭望見文沛青無奈的眼神,才急忙開口詢問對策。文沛青只淡淡地說:「放鞭炮這種事,不要問我。」

阿雄升上高三後連任班長,第一件事就是領導班級參加校慶園遊會的攤位擺設,南台一中原本規定高一與高二班級一律參加校慶園遊會的設攤,高三班級自由參加,為了大學聯考,歷年來高三班級都不會參加,但文沛青班上就是搞怪,在班長阿雄帶領下,用砸水球遊戲大賺一筆班費,然後用這筆班費的一部分,與南台女中二年三班的學妹們,辦了一次虎頭埤聯誼,再度成為高三班級唯一的壯舉。

時間很快來到畢業前夕,阿雄時時不忘當時對直升機學長的承諾,但教官怕去年畢業典禮前的歷史重演,安全檢查幾乎做到滴水不漏,所以距離畢典已經不到一個半月,校園裡鞭炮根本沒響過一次。但由於教官的安全檢查是「幾乎」滴水不漏,所以,阿雄費了九條牛加上兩隻老虎的力量,還是弄來一個排炮。

阿雄拿了個空的統一鮮乳紙盒,把排炮塞進盒裡作為掩護,裝作若無其事地晃進教官室隔壁的廁所,想點燃排炮後立刻走人。

聽到隔壁教官室有些聲響,阿雄其實很緊張,迅速從牛奶空紙盒裡拉出排炮的上端,不抽菸的他,有些笨拙地點著打火機,引線瞬間點燃,阿雄迅速將牛奶盒放在洗手檯面上,想立刻走人,卻因為排炮卡在上面而重心不穩,急忙用手將排炮塞入牛奶盒中央,卻弄巧成拙地讓牛奶盒倒向自己的肚子,說時遲那時快,一點即炸的排炮哪能這樣折騰,瞬間鞭炮聲大作。

教官立刻衝出教官室,然後衝進廁所,只見整間廁所煙霧瀰漫,彷彿仙境一般,只是味道有些刺鼻,而阿雄在仙境的洗手台前默默地洗手,地上還有個排氣管似冒煙的空牛奶盒。

「你有看見是誰點的鞭炮嗎?」教官語氣嚴厲,卻掩藏不了眼神中忍俊不住的笑意。

阿雄一臉無辜地轉過頭來,平靜地說:「沒有阿。」制服上被炸破的那個洞還焦黑的冒著煙。

「你把牛奶盒撿去丟在垃圾桶,然後馬上到保健室擦藥,立刻去,聽到沒有!擦完看看能不能想起來是誰放的炮!」教官說完便轉身離開。

隔天,又是一次全校性的安全檢查。

放鞭炮的行動「出師未捷身先死」,時間已到畢典前夕,高三停課前一天的朝會。文沛青發現班長阿雄遲到了,正氣喘噓噓地跑進隊伍裡,面露微笑地輕輕嘆了口氣,校長看起來心情倒是很好,唱完國歌後,立刻透過麥克風大聲稱讚:「高三同學表現得很好,這陣子幾乎都沒聽到放鞭炮的聲音……。」

「碰!碰!碰!……」劈哩啪啦的巨大鞭炮聲打斷了校長的致詞,緊接著而來的,是高三學生們震天尬響的歡呼與吼叫聲,訓導主任和教官面面相覷,只見集合場旁,大榕樹左側,興建中的科學館冒出陣陣白煙,教官們急奔聲音來源的科學館六樓。

原來是阿雄發現科學館施工的工地外牆,一到七樓都掛滿墨綠色防塵網,提供了鞭炮最佳掩護,於是便弄來一串三公尺長的鞭炮,冒險爬上六樓工地,將鞭炮垂降下來,還事先研究過拜拜用的線香,每分鐘燃燒多少長度,接著以鞭炮引線為中心,用三支香排成一百二十度角的形狀,活脫脫就像賓士汽車的LOGO,每支香末端先用一塊磚頭墊高,再以另一塊磚頭壓在上面固定,將三支香都做成定時裝置,避免任何一支香臨時熄滅,再將引爆時間設定在唱完國歌後,校長致詞前的早上七點四十五分。

終於到了畢業典禮當天,高三各班班長沒聽到學校廣播,卻不約而同來到導師室,從阿雄手上領走一包包未充氣的小氣球,原來,阿雄聽文沛青建議,利用上學期參加園遊會時,大量購買了一包包總數超過兩千顆,未充氣的小氣球,部分用來設攤丟水球,大賺一筆班費,然後告訴導師說用不完的氣球先借放在導師室,再於下學期畢典當日,透過各班班長發給高三每個人兩顆氣球,大家都利用時間吹氣並紮緊,然後將兩顆氣球,塞進制服長褲兩邊的口袋裡,帶進畢業典禮的大禮堂會場。

鼓鼓的口袋引起了教官的注意與側目。

尚未集合完畢的大禮堂裡鬧哄哄地,有些學生還沒吹氣球,坐在前一排的同學,很有默契地挺直腰桿作掩護,低下頭吹完氣球的同學,把汽球塞進長褲口袋後,也會坐直挺起腰桿,再掩護後一排的同學。以班級為單位,一排排的學生依序低頭,再挺直腰桿,看起來就好像波浪舞一般,又好像有陣風吹拂著大草原,當真天蒼蒼,野茫茫,風吹草低見牛羊。

這下子教官總算知道大家長褲口袋裏頭,賣的是什麼藥,但從校長致詞、來賓致詞,一直到行謝師禮,教官卻都按兵不動,這下子換學生們不知道教官葫蘆裏頭賣的是什麼藥。

唱完驪歌,司儀大喊:「禮成!奏樂!」管樂社演奏的樂音一結束,一千位高三畢業生同時拿出兩千顆氣球,一起用力捏破,在此起彼落的虛擬鞭炮爆炸聲中,阿雄終於完成了他對直升機學長的承諾,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微笑,巧合的是,教官們的臉上也露出壓力消失的微笑。

這些行為,透過當天到校採訪畢業典禮的新聞媒體,登上的地方新聞版面。

文沛青的思緒從沉思中拉回:「我有看到啦!第二天就見報了。」

「還是你聰明,捏氣球不會觸犯校規。」阿雄呵呵笑著說。

「聰明有什麼用,我們還不是被留下來撿乾淨地上的氣球屑?」

「你夠義氣啦!你說放鞭炮的事不要問你,最後還不是替我出了個好主意,就算不是鞭炮,也是阿Q精神勝利法,哈哈哈。你說教官不會抓我們,還真的咧,那個『圍師什麼闕的』,多讀書有用喔。」

「是『圍師必闕』啦,聯考又不考孫子兵法,我只喜歡看實用的工具書,唉,為了聯考,已經很少看了。比起去年學長們鞭炮幾乎三、四天就炸一次,我們今年這屆少得多了啦,只有兩次,一次你還成了烈士。」

阿雄尷尬地笑了兩聲。

「我直覺教官不會不讓我們有個情緒發洩的出口,捏氣球『有聲勝無聲』、『美麗卻不致命』,所以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,也就過去了。其實我也是賭一把,能不緊張嗎?」

「喔,拍謝啦,文沛青。我們會做這些既無聊又有意義的事,都是因為陽氣過剩、陰氣不足的關係,『和尚學校』嘛。等考上大學,身邊就會有很多一起上課的美眉,還有學長說的聯誼,哈哈哈。」

「我們不也去過一次?虎……虎頭埤跟南台女中那一次。」文沛青頓了一下,因為事關「虎頭埤慘案」,還有他和阿雄間的一些尷尬事。

「那不算什麼聯誼啦!你記得直升機學長嗎?」阿雄好像沒事一樣。

「記得啊,他上次還被輔導室邀請回來,和我們高三進行大學心得座談會,只是我沒去參加啦,他好像是考上新竹的華清大學電機系?他應該去念勝利大學航太系的。」文沛青說。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他愛搞飛機啊,他不是『直升機學長』?」

「喔!他不會唸勝利大學啦,那天座談會結束後,他跟我說打死他都不唸勝利大學,一定要離開台南。」阿雄說得斬釘截鐵。

「為什麼?」這下子換文沛青問了。

「因為直升機學長家就住學校附近,小學唸成功國小,國中唸甲後國中,高中唸南台一中,這些學校都在成功路上,如果大學又唸我們學校隔壁的勝利大學,那不就『在成功路上過了一生』?我也覺得應該要出去闖闖啦,不要一直住在家裡,男兒志在四方啊,哈哈。」

文沛青吞了口口水:「勝利大學錄取分數很高耶,我能考上就偷笑了,現在感覺不是我選大學,是大學選我……。」

「直升機學長還跟我說大學多好玩又多好玩,你聽過大學生『必修三學分』?」

「沒有?不是每個科系都不一樣嗎?」電話那頭的文沛青還畫蛇添足的搖搖頭。

「就是『課業、社團和戀愛』啊,讚吧,學長說,我們和南台女中那次哪算聯誼啊?聯誼應該有烤肉、團康,還要有機車載美眉,這樣才ㄆㄚ啊,我們搭公車聯誼還被學長笑咧。他說,大學的美好,就像廣袤無垠的宇宙一樣,無邊無際啊。」

聽完阿雄的描述,文沛青眼前彷彿看到一列摩托車,二、三十幾輛都載著一位位爭奇鬥艷的女孩,男孩子則是每個都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,呼嘯而過的現場,只空留銀鈴般的談笑聲,還有從後腦勺飄過來的排氣管味道,那種場景,多風光啊,但口裡還是嘴硬地說:「宇宙?他以為在演星際大戰喔,我還有絕地武士團咧。」

「說到虎頭埤聯誼,我……我問你,那個小靜,後來真的就不理你囉?」阿雄的聲音有些吞吞吐吐,變得一點都不大嗓門。

「還不是都因為你的幫忙。」文沛青用的是責怪語氣。

「ㄟ,我很夠義氣耶,你搶了我的女人,是自己兄弟,所以我都沒跟你計較,還真心幫你耶。」

「我哪有搶你的女人!那是因為你自己脫口而出:『人之初、性本善』的三字經,所以才斷了一段姻緣,聯誼完回到學校宿舍後,大家都安慰你,你說:『沒事,沒事,沒道理為了一棵樹,放棄一片森林。』還要我們每個人寫封信給小靜,說是:『開放自由競爭市場』。」文沛青急著辯解。

「我……我是隨便說說,誰知道你會真的寫信。」

「不只我寫啊,龍共龔他們不是也寫了?」文沛青辯解道。

龍共龔並不姓龍,是姓龔,也是文沛青的同班同學兼宿舍室友,雖然他叫龔誠偉,但大家都叫他龍共龔。

阿雄發生了「虎頭埤慘案」後,為了證明自己沒受傷也不在乎,就隨口鼓勵同學們寫信給小靜交筆友,文沛青和龍共龔等人都寫了信,但小靜只給文沛青回信,魚雁往返,短短時間內累積了八封信。

其實文沛青去虎頭埤的前一天,期待得要命、緊張得要死,腦袋裡裝滿了花花綠綠的幻想,還差點兒失眠,早上起床後決定以最慎重的姿態參加,梳了西裝頭,套件西式獵裝,看起來頗像隨行家長,平時自認幽默的他,活動中卻只敢把眼睛用在女孩身上,嘴巴只顧著和班上同學聊些言不由衷的話。

半日的行程中,文沛青只在回程時跟小靜說過一句話:「請。」狹路相逢的他讓小靜先上公車,倒是小靜巴喳巴喳地眨著大眼,淺笑道:「你就是文沛青?你的名字好像瓊瑤小說裏男主角的名字喔。」

文沛青喉頭裡好像有根長魚刺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,只能使勁地拉直嘴唇似的抿嘴,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微笑,倒像三天沒水喝的口渴,或是兩天沒上廁所的輕微便秘。所以文沛青心裡也納悶,班上寫信給小靜的同學不算少,她為何偏偏選上了自己。

「可是小靜只回你的信啊,我還幫你耶,是你自己搞砸的吧。」阿雄說。

「多虧了你,就是你讓我十八歲就有好萊塢電影的演出機會。」

阿雄見小靜只回文沛青的信,就告訴文沛青,其實小靜住在他阿嬤的老家,也就是善化附近,因為有幾次阿雄放學後沒住宿舍,直接回阿嬤家,都在火車上遇到小靜,只是他皆躲在一旁遠觀,怕見了面尷尬。阿雄建議文沛青選一天放學後不回宿舍,和他一起回阿嬤的善化老家,隔天再搭火車上學,與小靜來個再自然不過的不期而遇。

文沛青心裡頭有些火花,再加上阿雄在旁不斷地搧風,就真的就找了一個週四的放學後,和阿雄一起回到善化,阿雄說自己的阿嬤家什麼工具都有,順便可以借隔天工藝課時要用的線鋸。

走進阿雄的阿嬤家,竟是座古樸的三合院,阿嬤一個人獨居,所以阿雄有時候會跑來陪她,文沛青先和阿雄到廚房向阿嬤問好,阿嬤慈祥地笑著,一邊招呼他們,一邊俐落地在大灶裡添柴火,左手抓起一塊腰內肉,右手的菜刀精準地剁下去。

文沛青回顧四周,覺得好有古意啊,第一次見到土角厝,真的是以黏土加入稻殼、稻桿混合成土漿,日曬風乾做成的土角磚一塊塊堆疊起來,牆上還看的到土塊裡稻草的痕跡。或許是因為雨淋還是熱漲冷縮的緣故,土角厝牆上出現許多中空縫隙,文沛青正在想冬天時,冷風從縫隙灌進來豈不是很冷的問題,只見阿嬤頭也不抬,右手將剁完腰內肉的菜刀插回牆上的縫隙,再從旁邊的縫隙取下一柄殺魚刀,準備對吳郭魚下手。

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,阿嬤招呼文沛青去洗澡,也是用廚房的大灶燒熱水,這次文沛青不敢怠慢,和阿雄一起到院子裡搬柴火,自己燒水,自己提著兩大桶熱水到浴室裡洗澡。他心裡一直有個疑問,既然阿雄家是開瓦斯行的,而且就在附近,為什麼阿嬤家還燒柴火?不過他也沒真的想問,因為明天的「不期而遇」,比這個問題重要多了。

隔天週五一大早,揹著書包,拿著差點忘記借的線鋸,阿雄帶著文沛青提前到了火車站,躲在月台的一側,直到確定小靜上了哪班車,才上了同一列火車的不同車廂。

文沛青心臟跳得超快,他從沒做過這樣精心策畫的事。握緊拳頭,往前走了兩步,又後退兩步,好像在玩大富翁,又像是跳恰恰,阿雄則不斷敲邊鼓,什麼百年一回、千載難逢、萬年一遇的成語都用上了。

文沛青鼓起勇氣,耳畔彷彿有林強「向前行」的背景音樂,往前走了一步,阿雄一手奪去文沛青緊抓在左手上的一包換洗衣物,另一手扯下他肩上的書包,還給了個鼓勵的眼神,再微微點了頭,文沛青深吸一口氣,邁開步伐,此時他的腳步,不知不覺已經和火車壓在鐵軌上的「喀噹、喀噹!喀噹、喀噹!」聲音同步。

穿梭旅客間,空氣中有一股火車車廂內特有的混合味道,文沛青往前走了兩個車廂,見到小靜就在前方,穿著制服揹著書包的她,背對著車窗外灑進來的金色朝陽,正和同學聊得開心。文沛青超越小靜的位置,本想回頭瀟灑地說聲:「嗨」或是「早安」,但喉頭裡好像有根長魚刺的症頭再度出現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,又只做出了拉直嘴唇似的抿嘴,看起來依舊不像微笑,還是像輕微便秘。

重點是,文沛青這才發現,自己的右手還緊緊握著今天工藝課要用的線鋸。

阿雄問:「什麼好萊塢電影?」

「德州線鋸殺人狂啊!你忘啦?」

「哈哈哈哈哈。」電話那頭的阿雄笑得甚是酣暢。

「所以你問我小靜還有沒有跟我聯絡,明知故問是吧?如果我是小靜,早就搬家、轉學,有錢還會立刻移民。」

阿雄說:「我們同病相憐啦,果然是兄弟,期待大學吧,新美眉,新局面。」

「那也要考得上才有美眉啊。阿雄,你都唸完囉?」

「當然……還沒,才剩十幾天,來不及了。憑實力,憑實力啦!」

「就是只剩十幾天,才要掙扎一下吧。為了大學聯考考場沒有冷氣的關係,我家現在都不開冷氣了,熱到頭昏。再見,我要去躺一下,下午還要算化學咧。」文沛青丟下單字記憶卡,手中多了一把搖個不停的扇子。

「好啦,為了大學女生,拚了!考完再一起去看一場獅象大戰,掰掰。」

文沛青掛上電話,電視正巧播著機車廣告,庾城慶酷帥地說:「騎贏將,你會贏。」。文沛青心想,這是一個大學聯考勝利的徵兆嗎?然後說:「媽,我去躺一下。」彷彿卡通哆啦A夢裏頭大雄的口吻。

「吃完水果再去睡,記得不要開冷氣。」文沛青的媽媽從廚房端出一大盤西瓜。

文沛青坐在沙發上,和爸爸一起看電視。「民眾抱怨新中大學側門道路塵土飛揚,市府表示將盡快植樹……。」

「這是什麼學校,我才不會考上這種地方!」文沛青的嘴裡充滿西瓜。

「快去休息,少說多做,下午多看一點書。」文沛青的爸爸關上電視。



時間才將近早上十一點,氣溫已逼近攝氏三十四度,成功路上的柏油蒸騰地焦黑,遠遠望去,往來人車竟有些變形,偶而一陣風吹來,卻是溽暑的氣息,夾雜著黏稠的瀝青味。悶熱的教室裡,只有2B鉛筆摩擦答案卡的沙沙聲,偶爾夾雜著汗水滑落考卷的滴答聲。「ㄧㄤ、ㄧㄤ、ㄧㄤ、嘰……」,台灣騷蟬忽然扯開嗓門,似乎掩飾了一切。「鈴鈴鈴……!」卻遮蓋不住交卷的絕命鈴聲。

考場外,一雙雙望子成龍、望女成鳳的眼光,彷彿一個口令、一個動作般,隨著鈴聲響起,一起朝向教室出口望眼欲穿。因發功過度而腦袋冒著蒸氣的考生,臉上交雜著各式表情魚貫而出,陪考家長立刻迎上前去,欲言又止的遞毛巾、餵開水、搧扇子,演出一幕幕子慈父孝、兄友弟恭的天倫畫面。

文沛青、阿雄和龍共龔三人步出考場,龍共龔說:「你們今天也沒人陪考喔?」

「啊就在自己學校考試,幹嘛陪考?」阿雄看到賣便當的小販,站在校本部通往二部的校門口,便問:「要不要先買個便當?」

「當然先買囉,哈哈哈,沒什麼事比吃飯更重要了,買完便當順便回宿舍休息。我覺得蠻幸運的耶,在自己學校考試,環境熟悉,我們三個還被安排在同一間教室,簡直和平常上課一樣,然後學校還讓我們畢業生,回宿舍的原寢室休息,等會兒吃完飯就來瞇一下。」文沛青選了個雞腿便當。

龍共龔說:「你們買就好了,我不用買。」

「哇咧,你媽兩天都要來喔,這樣我要怎麼脫衣服啦,很熱耶。」阿雄很失望。

阿雄有個很特別的嗜好,就是在宿舍寢室內只穿一條子彈型內褲,然後攬鏡自照、顧影自憐,完全不辜負「超級筋肉人」的美譽。有次文沛青回到寢室以為沒人,卻忽然被來自天花板的聲音嚇了一跳,抬頭一看,只穿小內褲的阿雄,竟然右腿呈高跪姿,左腿膝蓋著地,高高地在寢室連排衣櫃的頂端,擺出羅丹沉思者的姿勢。

「我也叫她不要來啊,她就一定要送便當來,怕我吃外面的便當拉肚子,影響下午的成績,你……你們考得怎樣?」龍共龔忍不住開口問。

「不是講好考完再問嗎?我連補習班發的標準答案都不敢對耶。」

「拜託!文沛青,只剩下午一科就考完了,現在問沒差啦。」龍共龔又問:「阿雄你咧?」

「看來我不用擔心『在成功路上過了一生』的問題了。」阿雄苦笑道。

回到寢室,龍共龔媽媽笑容滿面的迎上前來,用溫柔的聲音說:「誠偉,辛苦了,快來吃飯。」

龍共龔的表情有些尷尬,再帶些憋扭:「等一下再吃啦。」

龍共龔媽媽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,換了個熱情的口氣又說:「那不然先吃些水果,大家一起來吃吧,都是現切的新鮮水果喔。」

「謝謝伯母。」文沛青和阿雄齊聲道。

龍共龔從媽媽的愛心大背包中,拿出三瓶「猛牛」提神飲料,對文沛青和阿雄說:「喂!拿去喝。」

「啊這個就是電視廣告上的那個『猛牛』喔,喝了會『乎你乒乓叫』的那個飲料耶!」阿雄握著飲料,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。

「謝謝,我不敢喝提神飲料,聽說喝了整天睡不著。」文沛青打了呵欠,然後啃了口雞腿。

「睡不著有什麼不好?難道下午的考試你要一邊睡一邊寫?反正剩一科主義就考完了,你還怕晚上睡不著?」龍共龔說。

「ㄚ!嘖嘖嘖。」阿雄已經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口猛牛,緊閉的雙眼舒適地緩緩放鬆才睜開:「好喝耶,文沛青你看,金黃色的,應該有摻人蔘喔,喝了以後,下午的考試保證『乎你乒乓叫』。要喝啦,伯母的愛心耶,不然你要去跟周公約會喔?」

「跟周公約會有什麼不好,周公制禮作樂,懂得可多了,搞不好三民主義也背得滾瓜爛熟。」文沛青嘴裡嘟囔著,心裡半信半疑,還是鼓起勇氣,一口氣灌下滋味獨特的金黃色液體。

半小時過去了,吃完便當的文沛青揉揉肚子,依舊處於午休狀態的精神氛圍。龍共龔的媽媽收拾了一下:「我先回去囉,誠偉加油,大家加油,再見。」

「媽再見。」

「伯母再見。」望著龔媽媽離去的背影,表情有些扭曲的阿雄說:「龍共龔,你媽人很好耶。」

「伯母人真的很好,還有,請問一下,你們的肚子會不會有點痛?」文沛青不僅揉著肚子,表情也變得像阿雄一樣扭曲。

「不會啊,怎麼了?」龍共龔一臉狐疑。

「我也有點痛耶,哇咧,是很痛啦!怎麼有落屎的感覺?」阿雄夾著屁股,和文沛青往廁所的方向,絕塵而去。

廁所裡傳出拉肚子「乒乓叫」的聲音,於是,文沛青和阿雄下午的考試,就在「乎你乒乓叫」以後的虛脫狀態中,草草落幕。


「放榜囉,沛青,來看報紙的榜單。」媽媽的聲音帶著不安與期待。

聽到媽媽的聲音,文沛青心想:「該來的終於來了。」

文沛青希望自己是第一個看到成績的人,因為他不想從別人的表情中,揣度自己的成績,但從臥房走向客廳的腳步,卻是那樣的緩慢與沉重。

千金難買早知道的道理,大家都明白,卻少有人做得到,文沛青考完聯考後,對於成績如何心裡有數,不禁反省若高中三年認真念書,一定先苦後甘,等待放榜的心情會是雀躍,查看榜單的心情會是期待,不會如同現在,充滿了忐忑不安與逃避。

因為是依照考試成績分發,總志願數可填一百個校系,所以第二類組的文沛青在志願卡上的第一志願,輸人不輸陣地填上「福爾摩沙大學電機系」,但這只是一種象徵,象徵一種阿Q的精神,從第二個志願開始,立刻回到現實,因父親在教育界服務,所以文沛青從北到南,依續填上所有師範大學的數學、物理和化學系,然後,依照印象中的國立大學排名,以運輸大學、華清大學、勝利大學、央中大學、新中大學的順序,輪流填上電機、機械、土木、化工系,接下來,文沛青便稀哩呼嚕的填上一些看似陌生,卻又有些印象的國立大學校系,用2B鉛筆紮紮實實地填完志願卡上一百個志願。

文沛青走到客廳,拿起報紙翻開榜單的剎那,雙手微微顫抖,心跳如同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,瞬間有股熱意從胸口沿著脖子發燙到臉頰,雖然知道機會渺茫,還是抱著一絲絲希望,先看了福爾摩沙大學電機系的錄取名單,果然沒有自己的名字,接著看完三所師範大學數學、物理和化學系名單,文沛青三個字還是不知道在哪裡。心跳瘋狂加速的背景音樂中,焦急地又看了運輸大學、華清大學和勝利大學的榜單,根本連個姓文的都沒有,文沛青腦袋嗡了一聲,眼前一黑,暗想:「該不會是落榜了吧?我的志願卡上沒填任何一間私立大學啊。」心如槁木死灰的繼續往下看,終於在第三十一個志願看見自己的名字新中大學土木工程學系 文沛青。

文沛青心情複雜,既開心又難過更懊惱,開心的是自己終於有學校可以念了;難過的是他想起新中大學那則新聞,還有自己滿口西瓜時說過的那句話:「這是什麼學校,我才不會考上這種地方!」真的是鐵口直斷啊;懊惱的是,文沛青責怪自己當時吃西瓜時,為何不是抱怨:「福爾摩沙大學是什麼爛學校,我才不會考上這種地方!」不然,現在就已經是最高學府的大一準新鮮人了。

文沛青的聯考成績是南台一中班上數一數二的,不過是從後面數回來,班上的同學,多達二十多位考上福爾摩沙大學、運輸大學和華清大學三所前三志願的名校,阿雄和龔誠偉則分別考上了新中大學機械工程系,和永福大學化工系。



「沛青,電話。」媽媽扯著喉嚨,呼喚正在房間裡收拾衣服的文沛青,因為爸爸工作調動,文沛青全家即將從台南搬到彰化。

「你好,請問是文沛青嗎?」電話那頭是甜美女聲。文沛青聽到女孩的聲音,大感驚奇,念了三年純男生的「和尚」學校,加上時常搬家的緣故,幾乎和國小同學失聯,國中同學亦少有聯繫,已經好久沒從電話中聽到女孩的聲音。

沒有立刻回答的文沛青,腦袋轉了轉,冷冷地說:「我已經考上大學,不會重考,不需要高四衝刺班的補習。」心裡想著:「同學都說被重考補習班打電話騷擾,他們是從哪裡拿到我的資料?」

「恭喜你,學弟。」電話那頭的女生說:「恭喜你考上我們土木系,我是大三B班的英華學姊。」

「櫻花學姊?」文沛青疑問的語氣中帶點興奮。

「是英國的英,中華民國的華,英華,不過沒關係,大家都直接叫我SAKURA,所以你也可以叫我SAKURA學姊。」英華學姐輕笑道。

「抱歉,學姊,我剛剛還以為妳是補習班的工讀生。」文沛青有些不好意思。

「沒關係,我打電話來是要通知你,我們土木系每年都會舉辦『分區迎新會』,台南區的迎新會在本週六中午十一點舉行,集合地點在台南火車站的旅客出口處,會有學長姊舉牌歡迎你們,一定要來喔。」SAKURA學姊說。

「學姊,我星期四要搬家,搬去彰化,所以星期六不能參加分區迎新會。」文沛青的語調持平,但臉上的表情顯得失望。

「沒關係,你可以參加中區迎新啊,台中區的迎新地點在台中火車站,時間也是本週六中午十一點,集合地點在台中火車站的旅客出口處,一樣會有學長姊舉牌歡迎你們,你會參加吧?我們要統計人數,這是很棒的活動,一定要來喔。」

「喔……,好啊,謝謝學姊,我應該會去吧。」

「太棒了,你搬去彰化,新家的電話號碼可以給我嗎?我把你的資料轉給負責中區迎新的智忠學長,他會再打電話跟你確認。」

「學姊,新家的電話我要問一下家人才知道耶,到時候不確定已經裝好了沒有。」

「那這樣好了,因為分區迎新就在週六,時間有點趕,我把智忠學長的電話給你,怕智忠學長臨時不在家,你聯絡不上,我的電話號碼也給你,搬家以後,如果有新電話,請通知我們喔。歡迎你參加分區迎新,學長姐們會分享很多好玩又有用的資訊,讓你的大一生活更順利,學弟掰掰。」

「學姊再見。」文沛青放下話筒,耳朵有些熱熱的,看著桌上寫著SAKURA學姊電話號碼的紙條,心想:「學姊聲音真好聽,不知長得什麼模樣?土木系有學姊,真的好特別。」

放榜時,文沛青知道自己考上新中大學土木工程學系以後,就把報紙上榜單的名字從前面讀一遍,再從後面讀回來,一共一百一十位錄取的新生當中,怎麼看都只有五個疑似女生的名字,心情猶如雪上加霜,想想自己念了三年和尚學校,如今又要和一群男生共讀四年,不禁悲從中來。驚訝的是,還沒開學的暑假,大學竟然就有分區迎新活動,而且還是學姊打來邀約,不禁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多了一點期待。

「鈴鈴鈴……。」電話鈴聲再度響起,打斷了文沛青的白日夢,文沛青心頭一熱,立刻接起電話。

「喂,你好,我是文沛青。」文沛青的語調飛揚中帶著磁性,心想一定是SAKURA學姊剛剛忘了交代什麼事情,所以又撥了一次電話。

「喂,我買的那包乖乖吃起來怪怪的,你們公司要怎麼處理?」電話那頭是個男生的聲音。

「ㄏㄡ!阿雄,你打電話是來亂的喔?」文沛青期待的心情有一百八十度大轉折。

「是你怪怪的吧?聲音幹嘛變那麼誠懇,還自報姓名咧,阿你是客服專員喔?」阿雄哈哈大笑。

「哪有?我問你,你們機械系有沒有分區迎新?」文沛青沒好氣地問。

「什麼分區迎新?那是什麼東西?」阿雄顯然聽都沒聽過。

「就是開學前,學長姊找大一新生迎新啊。」

「當然沒有,完全沒聽說過,跟你說過了,我們系上一百一十個新生,名字沒有半個像女生,男生哪會替男生辦什麼迎新啊。」阿雄繼續說:「怎麼樣?你們有迎新喔?有妹嗎?」

「有迎新啦,但不知道有沒有妹。不過,是學姊打來約的耶。」

「喔!學姊,讚喔。但是你們系上也幾乎都是男生,迎什麼新?搞不好是詐騙集團打來騙你去參加高四重考班。」

「不會吧,學姊不知道我要搬家,所以和我約在台南火車站旅客出口處,不像上次那個南台女中的曉莉……。」

「曉莉,龍共龔喜歡的那個曉莉?」阿雄插嘴道。

「對啊,曉莉曾經約龍共龔在台南火車站見面,怕車站太大,人潮太多而見不到面,還特地選了個醒目的地標,約在台南火車站招牌的『火』字正下方相會,我就跟龍共龔說不要去,因為台南火車站的招牌上只有『台南車站』四個大字,根本沒有『火』這個字,他不聽,結果曉莉根本沒來。」

「那是因為龍共龔單戀人家啦,那個曉莉有夠絕,虧她想得出這種伎倆。」阿雄哈哈大笑。

「所以囉,學姊應該不是騙人的,我有經驗,是因為龍共龔就像是一顆從山上滾下來的栗子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阿雄問。

「成了血淋淋的栗子(例子)啊。」

「靠……靠腰的小枕頭,你別故意讓我破戒,早知道不要問。」阿雄又想起虎頭埤慘案的往事。
(未完待續……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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